香山腳下的萬安公墓是北京最早的現代型公墓，風水好，風景佳，不少名人的陵墓都在此地。上次唐眠跟江意來的墓地也是這裏，不過是夜晚來的。

冬天基本沒什麽人來掃墓，臨近公墓，周圍人煙漸少，越發寧靜。

唐眠停好車，與江意一同下來。

江意看了眼，問：“又來墓地？”

唐眠說：“不是又來啦，別用又這個字，說得我們好像經常來似的。這裏葬了幾百號人，要論死亡氣息哪裏及得上這兒？我們蹲個半天，你看看有沒有感覺。沒感覺的話，我們去醫院轉轉。”

說話間，兩人已經走到門口。

門衛攔住他們，上下打量著用口罩和大墨鏡遮得嚴嚴實實的兩張臉，問：“幹嘛的？”

唐眠摘下墨鏡和口罩，微微一笑，說：“我們就隨便看看。”見到門衛可疑的眼神落在江意的身上，唐眠又說：“來看墓地的，好的話我們就買了。”

江意最近在網絡上出鏡率不低，她出門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，生怕會遇到狗仔隊。本來唐眠是擔心門衛讓江意摘了墨鏡口罩，沒想到門衛一聽買墓地，眼睛亮了下，搓搓手，操著一口北京腔，跟唐眠說：“我有個親戚買多了兩塊墓地，一個是青白玉石料的，另外一個是印度紅石料的，印度紅石料的墓地離李大釗的陵墓近，價格比青玉白石的便宜，死後跟名人當遠鄰呢，在地下多風光呀……”

唐眠的嘴角抖了下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門衛大爺說得起勁，死命地推銷：“這北京的房價漲了又漲，墓地的價格也在漲。我親戚的那兩塊墓地是前幾年買的，現在買沒十萬塊都拿不下，還要交年費呢。小姑娘，先買著，不管用不用得著，以後轉手也能賺個差價呀，聽我的，準沒錯。不喜歡印度紅石料的，青玉白石料也行，就是貴了點，一平米左右的雙穴位，八萬塊就賣了。哎，你們年輕人也別嫌我說的晦氣，做人就是要未雨綢繆。”

唐眠半句話也插不上。

這時，江意忽然攬上她的腰肢，對門衛大爺說：“我們是來約會的。”

趁門衛大爺一楞，江意攬住唐眠往前走，直到門衛大爺的身影消失後，唐眠才反應過來，鄭重申明：“我們不是來約會的。”

江意松開她的腰，說：“不這麽說，你要跟大爺說到什麽時候。”

唐眠無言以對，好一會又說：“那你想個其他理由也行，哪有人來墓地約會的呀。”

“你想去哪裏約會？”

唐眠認真地想了想，說：“我喜歡熱鬧點的地方，也喜歡具有人文氣息的地方比如博物館呀畫展之類的，最重要的是周圍要有好吃的東西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站在巨大的石碑前，冬日的陽光落在他漆黑的眼裏，似是有細碎的光芒閃爍。他的語氣是如此鄭重，卻又如此溫柔，像是在說一個虔誠的誓言。

唐眠沒由來的臉紅了，轉移話題說：“走啦，別杵在這兒，等會大爺又來推銷墓地了。還八萬塊呢，有這個錢不如先還房貸。哪有人年紀輕輕就把墓地給買了。”

萬安公墓占地面積兩千多平米，如果忽略掉墓地的話，這裏算得上是一個風景區。現在是冬天，人特別少，江意和唐眠走在幽靜的小路上，偶爾有風刮來，帶著寒涼的冷意。

她搓搓手，問：“有感覺了嗎？”

江意說：“沒有。”

漸漸的，兩人到了一處墓地群，青白玉石的墓密密麻麻，比肩接踵的。頓時，陰森幽冷的感覺迎面撲來。唐眠搓了搓手臂，壯著膽子說：“各位大人有大量呀，我們不是來搗亂的，只是借貴地感受一下，感受完立馬走人，如有得罪多多包涵呀。祝你們在地下過得幸福。”

唐眠正好雙手合十，呢喃著阿彌陀佛。緊接著又比劃了基督教的禮拜動作，無聲地用嘴型說了兩個字“阿門”。

江意看她一眼，表情古怪。

唐眠說：“這兒的墓地可沒限制令，不是土著也能買的，萬一有外國人或者信基督教的怎麽辦？”

江意：“在這種地方你考慮得倒是周全。”

唐眠挺挺胸膛：“那是。不對，你別把話題扯遠了，靜心感受下這兒的空氣。來，閉上眼睛，深呼吸。”五分鐘後，唐眠期待地問：“找到感覺沒有？”

江意搖首。

唐眠說：“要不我去附近轉轉，你自己一個人呆著？”

他抓住她的手：“陪我，別走。”

他又閉上眼。

唐眠看著他緊緊攥住自己的手，這會也不好說讓他放開，只好任由他握著。盡管天氣寒涼，可在他的掌心裏卻暖暖的，半點寒意也感受不到。

她無所事事，只好靜靜地看著江意。

頭一回發現他的眼睫毛長得逆天，細長的睫毛一根一根的，像是小扇子一樣。皮膚也很好，不過可能是因為常年宅在家裏的原因，白得有些過分。

“在看什麽？”冷不丁的，江意來了一句。

“沒……沒看什麽。”她不自在地移開目光，他的五指微微松開，換了種姿勢，與她十指相扣。他拉著她，說：“走吧，我們去其他地方。”

“找到感覺了嗎？”

“沒有，去其他地方試試。”

“要去醫院嗎？”

“不，去電影院看災難片。”

到電影院後，江意和唐眠發現這個月份沒有上映的災難片。

唐眠說：“要不我們回去自己看影碟吧？或者找私人影院。”

江意說：“不行。”

唐眠問：“為什麽？高端的私人影院也有電影院效果的！”

江意說：“我餓了，你去商場一樓點吃的。”說著，江意直接到售票臺跟工作人員溝通：“哪位是你們電影院的經理？”工作人員讓江意稍等，他回頭看了看唐眠，見她乖乖地往電梯那邊走去才放心地轉回頭。

電影院的經理是個年輕的小夥子。

江意摘下口罩，仍然戴著墨鏡：“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，我女朋友想看災難片，同時也希望電影院裏坐滿人，錢不是問題，你們包場的價格是多少？我可以出一倍。”

江意下去找到唐眠的時候，唐眠已經在上海小南國點了一桌菜。糖醋小排骨，蟹粉小籠，毛蟹炒年糕，桂花酒釀圓子還有紹興醉雞。

她招呼江意過來。

江意坐下後，唐眠說：“不知道為什麽剛剛好多人往外面跑。”

江意說：“電影院的經理說讓我們看《末日崩塌》。”

唐眠驚訝地問：“不是好久之前的片子嗎？你怎麽辦到的？”

江意笑了下，瞅她一眼，很有心情地開玩笑：“刷臉。”

唐眠：“……”

吃過午飯後，唐眠跟江意回到電影院。電影院的經理過來招呼他們，說：“江先生，還有十五分鐘開場。”隨後遞上兩副3d眼鏡。

進電影院的時候，唐眠驚呆了，竟然坐滿了人。

她說：“真是熱鬧呀。”

江意露出笑意，拉過唐眠，在倒數第二排坐下。她好奇地問：“你怎麽辦到的？”江意說：“我跟經理認識。”

之前《末日崩塌》上映的時候，因為知道是講加州大地震，所以她沒看。小時候的心理陰影還沒有完全消除。不過江意選了這個片子，唐眠準備忍一忍。

電影開場後，電影院裏瞬間安靜下來。

巨幕上漸漸浮起“末日崩塌”的片名，片頭直升飛機救人時展現出來的山谷高度，讓唐眠忍不住移開視線，沒想到正好撞上江意的目光。

“你在看什麽？”

他伸出手，“害怕的話可以抓住我的手。”

唐眠嘴硬：“誰害怕了。”

巨幕上的高樓迎來第二波強烈的地震，剎那間地動山搖，高樓傾塌。樓上的人不停地尖叫，逃跑，撞倒的天然氣管子噴出了巨大的火焰，吞食倒黴的路人。

唐眠的瞳孔瞬間縮緊。

她感覺空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，曾經困擾自己的噩夢在剎那間回放。

搖晃的水晶吊燈，傾斜的破櫃子，小孩子的尖叫聲……如同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扼住她的喉嚨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

掌心傳來一股溫暖，腦袋裏的片段裂成碎片，眼前的一切漸漸變得澄明清晰。屏幕裏播放著溫情的片段，還有江意著急而緊張的眼神。

“眠眠？”

她沙啞著聲音，搖頭：“我沒事。”

江意皺眉，忽然說：“我們出去。”是不容拒絕的語氣。唐眠被他拖著離開，影院的巨大轟響漸離漸遠，她蒼白的面色漸漸有了血色。

他擰開礦泉水，遞給她，問：“剛剛怎麽了？”

唐眠說：“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，現在沒事了。”

江意問：“跟你的恐高有關？”

唐眠點頭：“之前跟你提過的，我小時候遇到一場意外，不過不太記得了。我現在真的沒事了。你有沒有什麽感覺？”

從影片一開始，江意就沒看過屏幕，電影說了什麽，也不太清楚。

可是看著唐眠期待的眼神，他拍拍她的肩膀。

“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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